看牙记(旧文)

刚听说韩寒有过这么一句话---人不闹到牙疼,总不愿意去看牙医,不管是因为长了智齿还是蛀牙---大概意思如此吧,想来真有道理,和他那句“被子本来就是摊开来睡的叠它作甚”有的一比。不过,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终究是人的天性,扩而大之,微而缩之,古往今来总是如此。只是小孩子因为大人的疏忽而遭无妄之灾则显得无辜可怜,我现在看那时候的自己--11岁的小学生,不同于如今这般尖削的圆脑袋,虽然是一样的矮身材,竟像看到另一个人一样,而现在的我会对他心生怜悯,仿佛看到了一幕他人的辛苦遭遇。但这并不是可鄙的自艾自怜,这我十分清楚。

十四年前,我就这样被我的母亲带到象山中医院看牙医。这位牙医姓郑或者姓丁,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三年前我去中医院拔牙,凑巧仍是他施“钳刑”,他的模样我就记得更清楚了。当然,医生们戴着口罩,再清楚也只是个模样,一个大胖脑袋,身材魁梧--我指的是壮而并非那样高,一副有锈迹的眼镜,自然一身白大褂,令人五味杂陈的是,他居然还记得十年前的我。

那年,我的牙齿蛀到了不能吃饭的地步,两颗大牙的“天灵盖”已经统统被牙虫吃完,倒是除了牙盖剩下的“围墙”还十分完整,可是牙肉已经冒出来,充塞了整个牙周内里,我不懂这是什么现象,大概可以说是息肉吧,而且左右两颗大牙同是如此,所以十几岁的我吃东西像老太太一样用门牙咀嚼,没有办法,最后只能上医院。

郑医生(先姑且叫着)看了我的牙,劈头来给我的母亲一顿骂,不过是批评母亲不懂及时治理之类的话。其实做一个医生,送一个病人来,治好就好,治不好拉倒,全不必多话,毕竟话多无益,可是郑医生那一席话将我的母亲说的手足无措,让一个成年人那样的窘促,我再也没有见过了,说回来也只有医生敢如此了,我做老师便只能训训未成年学生,有时还尚且得察言观色呢,但是敢于批评学生的老师是好老师,喜欢批评病人的医生是好医生。郑医生如长官批评下属般,觉得批评的似“酒足饭饱”,于是准备给我治疗,我的母亲在旁边松了口气,不敢多说什么,只在旁边握着我的手---我想这很重要,就在前天,我在牙科看到一对父母带着孩子看牙医,孩子不肯配合,父母安慰无效便没了耐心,两口子一齐上去给孩子一顿耳光,看的医生都目瞪口呆,我不是心理医生,这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吧?

郑医生慢条斯理做了一番准备工作后,手拿一个尖头钳子伸进我的口腔,不是要拔牙,而是要将息肉拔掉,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许他只是探勘一下,探勘后--我现在想想--即使要割肉也得打个麻药什么的吧,谁能料到一来就是动真格的呢?我的痛喊声差不多将牙科室成了当日中医院的焦点,我想如果以后有可能,还是在牙科室安装隔音玻璃吧,毕竟医院还是严禁喧哗的所在,至今我不敢去中医院二楼,觉得那声音还余音未尽。我的喊声虽然大,但郑医生毕竟良医,不为我所动,仍然不紧不慢,可是我那时候哪能欣赏郑医生妙手回春呢?我只是喊喊喊,所谓伤在儿身,疼在娘心,后来据我母亲说,当时她看的听的胆战心惊都掉了眼泪。也许没有亲历的同学不能感受,无麻药割肉啊!!!同学!!!一个小学生啊不是关云长啊有木有!!!

如果说割第一块息肉是搞突然袭击,我毫无防备也无思想压力,但经过这样一番折腾,还能让我来第二次?这第二块息肉是怎么割掉的,我至今仍然费解,那时的我心中肯定恐惧非常,这戴口罩的医生仿佛和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当然是夸张应该说是割肉之恨,也许和割仓时的股民心情相似,但是股民们不知道仇人在哪儿只能干瞪眼,而我目标太明确了,我的眼神充满恨意……可笑的是结局,第二块息肉竟然一钳就出来了,就如取出一颗塞在牙中的棉花球一般,根本没有折腾,这是不是动之以情,痛感动天?据说壁虎在大难临头前,会自动断掉尾巴,我也是这样么?否则何以解释!?

“手术”,无疑是成功的,郑医生兴许余意未尽又将我母亲教训一顿方才放走。

只是十多年过去了,这两颗大牙又需要整修了,因为中医院挂不上号,就去了人民医院,不知道何时还能见到郑医生,当然,我也不是那么想见他,事实上,我不愿意见任何牙医,注意:任何!!

还有,如果我以后有了孩子,真心绝不让他/她受这般只有回忆却毫无意义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