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请对他们说一声 黄章晋

按:辛亥革命后,老革命党人曹亚伯在别人功成名就之时,急流勇退,竟做起来和尚,他说:革命党人作孽太深,实当忏悔。(大意

试问,曹先生的话语竟有几人能懂呢

七五过去几天了,所有人应当试着忏悔,试着慈悲。

p.s.每当我看到央视里各宗教头头发表的议论就想笑,就这些货色当然做不得人家的宗教领袖,人家能不反么?

请对他们说一声

湘女的稿子也许明天后天能看到。从当时想着要去,到稿子出来,心里一直悬着,复杂古怪的感觉。甚至当时头儿耐心说服我一定不能去新疆,我还悄悄长舒一口气,我很怕积郁了太多东西,真正仔细写,万一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写不来呢。

当时听到《八千湘女上天山》这个选题时,我脑袋直摇。倒不是这个同名长篇报告文学我已看过很多年,而是要真正做好它太难,做不好不如不做。在我心里,它是个如此艰涩的话题,如一条冻僵的蛇,需要在胸膛里慢慢暖醒,然后,它立即对着你心头猛咬一口。我有两个姑姑就是当年八千湘女的一员,一位早已过逝,活着的那位依然在生活中挣扎,她们始终未曾回过故乡,我从没见过她们,她们的消息我所知甚少,而我姨妈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当年独自背着行囊坐在宁乡县城通往长沙的大道上等着接女兵的军车,半个多月后失望地回家,与传说中的俄语学校、女拖拉机手、女会计绝缘。

湖南经视正在热炒“湘女回故乡”,我们要做这个选题,正是湖南经视希望配合宣传,代理我们来回路费。给家里电话,母亲说,虽然湖南经视的主持人要她觉得太浅薄,令她直想骂人,但她还是每每看得情动难以自抑,她是60年代作为盲流自己跑到新疆去的,毕竟不是政府集体组织骗去,自然永无资格进入历史,当然,他们也没经历过前一代人那般沉重的苦辛,那种投身天堂却掉进地狱的磨难。毕竟八千湘女那一批,大部分人当时都还未成年。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说要做这话题,我终于热乎起来,强烈要求参与其中,我说,还有人会写这个题材写得比我更好的吗?于是,那头驻湖南的记者邓飞迅速有了回音,经视可以负担我的路费一同去采访。

我才知道这个话题在湖南被湖南经视搅热到了什么程度:听说,经视将专机接一些代表回来,而热烈响应号召自费驾车重经当年八千湘女路,去接老湘女回乡的市民已准备了上千台车,此活动的结尾,是在新疆寻得一饱经沧桑的巨石立在长沙湘江边上做一巨大的纪念碑。它的确一开始就是个商业操作,甚至带着我强烈不喜欢的《激情燃烧的岁月》的气味,但它更的的确确搅动了许多人的——我不知道该怎样使用这个字眼,总之,无论是什么旋律,我相信这个纪念碑至少还远没北京某报发动建一座“抗非典胜利纪念碑”那么无耻。架势摆好,唢呐一响,离人再远,眼泪也被乡音催落。多年前贡献出自己的女儿,今天有人记得,无论纪念时被迫赋予其什么意义,但在中国这块总是习于忘掉自己儿女的土地,总归是桩破天荒的事啊。

我个人总怀疑,“湘女回故乡”能热到这个程度,除了她们独特命运中有打动人心处外,多少还因为,对新疆这块土地,部分湖南人心理上会有比其他地方的人有更深厚的情感渊源,虽然今天新疆移民中来自湖南的人口比例远低于北方其他省份。但最关键时代的确与湖南人有关,先是左宗棠、刘锦棠收复新疆设省,有了“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之语,自后的新疆和平解放,起义者警备总司令陶峙岳和接收者王震都是湖南人。据说,当时全疆汉族不满10万,革命军人却有20万,本以为解放了全国人民,该解放自己,该“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谁料竟要在此打一辈子光棍,于是,便有王震向湖南的黄克诚要女兵,有了八千湘女上天山

我父亲一家能追溯到的历史,正从左宗棠西征开始。据说一位先人自小从军,数十年后孤身从新疆返湘,形同老丐,侄辈中惟有一家未嫌弃他。后侄孙善读书,家贫无力负担,老头便摸出腰刀割开军靴,取出藏匿多年的金条,父亲一家由此开始翻身。不过,自后两代人读的全是军校,第二代人大都在同乡陶峙岳麾下服役新疆,1949大兵西进,他们竖旗“咸与解放”,随后全部成了犯人。再后来,是我父亲在家乡立脚不住,手执陶峙岳亲启的信笺跑到新疆,未几,光杆司令陶峙岳靠边站

等我父母到新疆时,当年湘女的孩子早已能背着书包上学堂了,而且各省青年男女源源不断补充进来,湖南人早被稀释得不成比例。甚至,我母亲刚在一个连队立脚时,她竟是那里的第一个湖南人。众人道:“呀!湖南妹子,厉害啊!”于是,我母亲便听到了第一个当年湘女的故事。主角是长沙一大户人家的女儿,刚落脚就美得惊动了师首长,首长三天两头开着吉普下到田里慰问,但该女冥顽不化,任各级领导死活做不通工作,而首长也表现出惊人的布尔乔亚耐心,不是亲来就是秘书写信表示要组建革命家庭。有回首长携随员到农田探望,浩浩荡荡一干人马跟上,该女竟不理不睬,首长便亲剖一西瓜进前双手捧上,该女接过西瓜便劈头砸在首长头上。首长一生征战杀人无数,竟大庭广众被一黄毛丫头羞辱,怒从心起,当场拔枪将该女击毙。首长后竟免于刑法,只关了段禁闭后被降职调动,死者妹妹得信,千里寻仇,声言不偿命便要亲手执法,终于惊动党中央,至于那位不幸的首长,是到另一个世界继续追求还是留在阳世永失自由,大家已记不清了。

今天看到关于湘女的报道,几乎全是“组织介绍,个人同意”,终于幸福的故事,尤其喜欢重点介绍当年积极分子、今日功成名就的八千分之一。也许对多数人来说,真是当年那些“我比胡杨泪更多”的往事,她们不愿向人提起,甚至,“最难夜夜梦家乡,想爹娘,泪汪汪,遥向天山,默默祝安康。既是此身许塞外,宜红柳,似白杨”也早成了往事。她们那一代人的时运不济还落在第二代人身上,因为等到1978年时,他们的子女早已成了农场职工,既不可能通过升学回到故乡,更不可能举家迁回原籍,不再把自己作为国家祭品的指盼,只能落在孙辈身上。

我家一位老邻居是王震、王首道抗战末期从浏阳招的老兵,随王震入疆。说起当年,他曾介绍,有人眼见将孤身终老戈壁而绝望自杀。第一批女兵抵达时,狼多肉少,中下级军官连女兵影子都没见着,牢骚比以往犹甚,于是便有动员大会,刚做新郎的大老粗首长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党中央毛主席说话算数,有些革命军人瞎说只有首长才有老婆,不对!毛主席说了那就一定会做到,放心,老婆肯定会每人发一个的。

也许是人在讲故事时,希望举极端的例子,老先生口中说的“发老婆”是实在的“发”,女兵们按指标就近分到需要的首长身边,刚一抵达,首长们便忙着收获,至少并不全是《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做思想工作,因为新疆的“女人荒”是如此的严重,因为“批判的武器”未必总是有用,所以,关键时刻还得靠“武器的批判”:“不同意也得同意,门一反锁,你想,都是些女娃娃,能反抗得了么,第二天大家就上来道喜。”老先生还笑言,还有为了免得首长之间互相挑选争抢,就如公平发放战利品一般,人刚一到就抓阄,抓到谁是谁。这里有多少为增大传播效果的语气夸张,我不知道,但当年听人反复说起这段历史,几乎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斗争”的例子,少有“绘画绣花”式的“雅致”和“从容不迫”。心智未开的时代,初听陈年旧事,竟未如今天想来这般惊心动魄。——只在偶有一次听说,有一车女兵被少数民族土匪给半路截走,“我们”的“军需品”竟然成了他们的“战利品”,那种愤怒呵

事实上,作为战利品或后勤装备的,远不止“八千湘女”,先后还有很多省份的女兵被配备给当地军人。现在的说法,当年奔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知识青年以数十万计,多少人是因此而被招去的。那位老先生的太太就是山东人。有的说法是,最开始是在山东招女兵,因为战争造成该省性别比例严重失调,许多寡妇也一并招来,被送往新疆的,除了年轻女学生,甚至还零星有北京、上海等地被改造的妓女。不过,越到后来,军婚的自由程度越高,